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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人合一”的哲學命題與中國園林類型
[日期:2006-12-05]  來源:  作者:   發(fā)表評論(0)打印



“天人合一”的哲學命題與中國園林類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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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不管在復雜的還是簡單的情形之下,總是環(huán)境,就是風俗習慣與時代精神,決定藝術(shù)品的種類;環(huán)境只接受同它一致的品種而淘汰其余的品種;環(huán)境用重重障礙和不斷的攻擊,阻止別的品種發(fā)展。”(丹納《藝術(shù)哲學》)在世界古典園林類型中,有意大利的臺地園、法國的平地園、英國的牧園、日本的水石庭,育化在中華文化的肥壤沃土中的中國園林則是以“可居可游”的自然山水園為基本類型。中國園林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的最高準則是“雖由人作,宛自天開”、“外師造化,中得心源”,即得自然之道,獲得人之精英,生成藝術(shù)生命,從自然中感悟出生命真諦、宇宙隱語,自然因人的情思而包裹感性及生命,由此孕育并上升為容量極大、輻射力極廣的審美意象!拔恼率前割^之山水,山水是地上之文章!保鳌埑薄队膲粲啊罚拔娜藞@是主觀的意興、心緒、技巧、趣味和文學趣味,以及概括創(chuàng)造出來的山水美!保ㄍ艟諟Y《中國園林》)中國人這種深沉的山水自然意識,使中國園林成為自然山水園的精神發(fā)源地。

  “天人合一”的宇宙觀與自然山水園

  中國的自然山水園的創(chuàng)作原則是“天人合一”哲學觀念與美學意念在園林藝術(shù)中的具體體現(xiàn),即純?nèi)巫匀慌c天地共融的世界觀的反映。

  中國古代哲學宣揚人與自然的統(tǒng)一與和諧,提出了“天人合一”的理論命題,以天人合一為最高理想,體驗自然與人契合無間的一種精神狀態(tài),成為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精神的核心。

  中國歷史上各個時期對于“天”的認識并不一致,殷周時代的“天”有時指超自然的至上神(人格神)。春秋戰(zhàn)國時代的“天”,已經(jīng)由至上神過渡到自然之天,即自然界的蒼蒼天空。宋明時期,唯物主義思想家以“氣”講天,指物質(zhì)世界之總體;唯心主義思想家以“理”講天,指最高原理、最高理念。對“天人合一”的內(nèi)容所指也不同,如漢·董仲舒的“天人合一”,含牽強附會內(nèi)容;宋·張載的“天人合一”,主要肯定人與自然的統(tǒng)一,認為天地猶如父母,天地與人都是氣所構(gòu)成,天地的本性與我的本性也是統(tǒng)一的,人民都是兄弟,萬物是我的朋友。清·王船山強調(diào)“天人合一”并不在于外形和表面的同一,而關(guān)鍵在于一種“道”和“規(guī)律”的合一。總之,“天人合一”精神貫穿了我國整個古代文化思想史,制約著人們的思維、言行、人格理論,滲透到中國古代文化的各個領(lǐng)域,包括中國古典園林文化。

  道家主張“以人合天”,提出“法自然”、“法天貴真”,儒家探究“以天合人”,所以,中國的古典園林遂成為“藝術(shù)的宇宙模式”(王毅《園林與中國文化》)。法國藝術(shù)史家熱爾曼·巴贊說:“中國人對花園比住房更為重視,花園的設(shè)計猶如天地的縮影,有著各種各樣自然景色的縮樣,如山巒、巖石和湖泊!敝袊鴪@林在營構(gòu)布局、配置建筑、山水、植物上,竭力追求順應自然,著力顯示純自然的天成之美,并力求打破形式上的和諧和整一性,模山范水成為中國造園藝術(shù)的最大特點之一。

  基于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,人們“渾萬象以冥觀,兀同體于自然”,因而,從根本上缺少形成宗教的思想基礎(chǔ)。占中國文化主導地位的儒學強調(diào)人本主義的道德觀;道家創(chuàng)立了“本體論”學說,以之為基礎(chǔ)的道教雖胎生于陰陽五行和神仙方士,但它所宣揚的“三昧”或“禪那”的目的和印度的“利雪斯”是完全不相同的,印度人尋求的是足以使他們能夠統(tǒng)治神的一種苦行感化力,而道教尋求的卻是宇宙中萬物的永生,修行只是道教用以達到目的的方法之一。道教也區(qū)別于西方禁欲主義的宗教,具有世俗化、現(xiàn)世化與迎合人的現(xiàn)世俗望的特征。中國佛教中最有勢力的教派是有別于印度佛教的禪宗,禪宗所指的“佛”,是無牽無掛、無憂無慮、不欲、不求、不爭不奪、超乎是非榮辱之外的精神麻醉之人,理論核心“超脫”,也只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才能實現(xiàn),所以它倡導的是“頓悟成佛”,廢坐禪廢戒律,將“修禪”變成了“修心”,完全變成了中國化的佛教,大大淡化了本來意義上的宗教色彩。“在禪學看來,人既在宇宙之中,宇宙也在人心之中,人與自然并不僅僅是彼此參與的關(guān)系,更確切地說是兩者渾然如一的整體。”(洪修平、吳永利《禪學與玄學》)這是天人合一精神的特殊體現(xiàn)。

  擺脫神學獨斷的生活信念,具有強烈的人文精神,正是我們中國文化之長。中華民族有歷代相承的深厚教養(yǎng),無須賴藉宗教或國家權(quán)力。

  與作為中國文化發(fā)展的基礎(chǔ)性緣由和深層次根源的“天人合一”思想傳統(tǒng)相反,西方的文化思想系統(tǒng),從古希臘的本體論到近代的認識論,主客二分的基本思路始終占主導地位,構(gòu)成了中西文化的本原性差異。在古代歐洲、西亞以及印度,宗教是維系人心的力量,對于上帝、神、佛祖的信仰是他們的精神寄托,他們從上帝、神、佛祖的信仰中引申出道德原則。宗教家以神為本位,鼓吹上帝創(chuàng)造世界,要求皈依上帝,佛教更將佛置于天帝之上,宣傳三世輪回。他們都恰恰鄙視了人,不承認人本身的價值。西方基督教宣傳“原罪”說,認為人們生下來就是有罪的,應該努力贖罪,以求上帝的寬恕。鼓勵教徒努力向善,在這種“小我”意識的驅(qū)使下,人們在上帝面前就產(chǎn)生一種恐懼感、罪感。因此,西方的古典主義園林強調(diào)對立統(tǒng)一的幾何布局,顯示出狂熱的宗教色彩。

  “外適內(nèi)和”的生活觀與中國園林的“可居可游”

  基于“天人合一”的宇宙意識、以“和”為貴的哲學信念,中國古代的士大夫們往往把與自然界的“外適”,導致身心健康的“內(nèi)和”作為人生的最根本的享受。白居易《廬山堂記》說廬山草堂能使他感到“外適內(nèi)和,體寧心恬”,感到的身心俱適、恬淡自甘的心理。“內(nèi)和”,重在心靈境界的平和恬靜,享受一種超然物外的情趣和樂趣。和孟子“獨善”內(nèi)涵并不相同,應該包含著“知足保和、吟玩情性”之意,也就是“養(yǎng)志忘名”、“從容于山水詩酒間”,所謂“高人樂丘園,中人慕官職”。園林更多的是士大夫體認“天人之際”最理想、最和諧的勝境。

  “和”揭示了宇宙運動的規(guī)律,是自然的最佳境界和終級狀態(tài)!昂汀弊鳛楣糯軐W的一個典型的基本范疇,含有重要的理論意義。中國古代《太極圖》中的陰陽交界的S型曲線,便代表著一團元氣流動著的“生命線”,中國園林藝術(shù)形式也體現(xiàn)了這條“生命線”的運動足跡,如主張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、自然與建筑之間的協(xié)調(diào)、動靜的統(tǒng)一,對淡泊、平和、清新、幽遠的推崇等。強調(diào)與自然的親和關(guān)系,注重和諧與中庸。

  有私家園林的“士”,皆足以溫飽,具有風雅之懷,徜徉山水,樂逸林泉。山水是中國園林的基本物質(zhì)構(gòu)成,儒家將仁者比德于山,智者比智于水。樂山、樂水之“樂”,是人對自然美的感受和喜悅,并不是某種功利上的滿足。山水能影響人的氣質(zhì)情緒和性格,是儒家審美觀的一種,也顯示了漢民族對自然美欣賞的一個重要特征。中國古代士大夫文人具有內(nèi)向型的人格取向,即善于通過調(diào)節(jié)自身以適應外在自然,達到內(nèi)在和外在的雙重和諧的另一種自由。中國古典園林,竭力營造與大自然諧和的自然氛圍,建筑物隨形高下,融進大自然之中,風流倜儻的園林主人在這里感到了“內(nèi)適外和”。

白居易的廬山草堂,“喬數(shù)千株,修千余竿。青蘿為墻垣,白石為橋道。流水周舍下,飛泉落于檐間,綠柳白蓮羅生池砌!痹娙丝梢匝鲇^山,俯聽泉,旁睨竹樹云石,其樂無窮。

  北宋沈括在“恍然乃夢中所游之地”造的“夢溪園”里,浸潤在清幽愜意的自然美色中,享受著“三悅”、“九客”之樂:“所慕古人者:陶潛、白居易、李約,謂之'三悅'。與之酬酢于心目之所寓者:琴、棋、禪、墨、丹、茶、吟、談、酒,謂之'九客'!保ā秹粝P談》)

  古人或以“怪石、奇峰、靈泉、深潭、老、嘉草、新花、視遠”為“七勝”;或以“不責苛禮、不見生客、不混酒肉、不競田宅、不問炎涼、不鬧曲直、不征文逋、不談仕籍”為“八德”,澄懷心閑、不與世事。以崇尚自然為山居之法:“山居有四法:樹無行次,石無位置,屋無宏肆,心無機事!

  明末以來的園林最崇尚郊野別墅園,山間村野,水邊林下,和優(yōu)美的自然環(huán)境融為一體。如明末徐俟齋先生隱居的“澗上草堂”,得到清沈復的激賞:“村在兩山夾道中,園依山而無石,老樹多極迂回盤郁之勢。亭榭窗欄盡從樸素,竹籬茅舍,不愧陰者之居,中有皂莢亭,樹大可兩抱。余所歷園亭,此為第一!保ā陡∩洝だ擞斡浛臁罚┯臅、樸野,爽朗大方,在此或歌或嘯,確可大暢其懷。

  生活在“可居可游”的園林中,是怡性養(yǎng)壽的最佳所在。費爾巴哈講到過“一種精神的水療法”,認為水有一種驚人的治療力,他說:“水不但是生殖和營養(yǎng)的一種物理手段……而且是心理和視覺的一種非常有效的藥品。涼水使視覺清明,一看到明凈的水,心里有多么爽快,使精神有多么清新!”園林花木有凈化空氣、吸收噪音、調(diào)節(jié)改善小環(huán)境的氣候、吸收紫外線、提供綠蔭、防止眩光等功能,它不但能通過光合作用和基礎(chǔ)代謝,呼出氧氣,而且能吸收二氧化碳、二氧化硫、氯氣等對人體有害的氣體,還有濾菌、殺菌、松馳神經(jīng),減輕精神緊張,解除身心疲勞、健胃驅(qū)風,提神益氣等功效;水生植物也具有凈化水體、增進水質(zhì)的清潔與透明度等功能。清康熙說:“朕避暑出塞,因土肥水甘,泉清峰秀,故駐蹕于此,未嘗不飲食倍加,精神爽健!彼凇吨皆频獭吩娭姓f:“草木茂,絕蚊蝎,泉水佳,人少疾!鼻』实邸侗苁钌角f百韻歌》曰:“巖秀原增壽,水芳能謝醫(yī)。”就深諳山水的養(yǎng)生之道!皟(nèi)和”也與中國傳統(tǒng)醫(yī)學所論的核心“養(yǎng)神”是一致的。

  “返樸歸真”的審美境界

  對中華民族審美觀影響最大的是老莊“道法自然”的哲學美學原則,崇尚自然、含蓄、沖淡、質(zhì)樸,崇尚不事雕琢的天然之美,排斥鏤金錯彩的富麗美。老子教人“見素抱樸,少私寡欲”,認為“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聾”,“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”,即素樸是最美的,破壞了素樸,人為的雕飾是不美的!肚f子》主張“法天貴真”,贊美“天籟”,說“淡然無極而眾美從之”,“素樸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”(《莊子·天道》)。其論美并不絕對排斥雕琢,并不簡單地否定人為的藝術(shù),只要能在精神境界上進入任其自然、與道合一的狀態(tài),亦即“心齋”和“坐忘”的狀態(tài),使“天地與我并生,而萬物與我為一”,那么,他所創(chuàng)造的藝術(shù)也就可以與“天工”一般無二,即“既雕既琢,復歸于樸”了。道家學派認為,人是自然的一部分,完全必要和可能與自然達到統(tǒng)一,即“天和”,“與天和者,謂之天樂”,“天樂”就是人與自然的統(tǒng)一所達到的自然美。莊子認為最美的音樂是“天籟”、“天樂”,特點為“聽之不聞其聲,視之不見其形,充滿天地,包裹六極”,這是老子“大音希聲,大象無形”的美學思想的具體發(fā)揮。追求天地之大美、無限之美。莊子把自然樸素看成一種不可比擬的美,雕削取巧猶如“丑女效顰”。老莊這一美學思想深刻地影響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和中國藝術(shù)的發(fā)展!痘茨献印分亍白匀弧保煌醭渲亍罢婷馈;劉勰“標自然為宗”;鐘嶸倡“自然英旨”;皎然推崇“真于性情”、“風流自然”;司空圖“沖淡、高古、典雅、自然、含蓄、精神、縝密、疏野、清奇、實境、超詣”諸品中論列的審美現(xiàn)象,基本上都可歸入素樸之美的范疇。蘇軾推崇“天成”、“自得”、“發(fā)纖秾于簡古,寄至味于淡泊”;湯顯祖“一生兒愛好是天然”,這都是明顯受到道家思想家的影響!白匀弧、“素樸”成為踞于陽剛、陰柔兩大審美范疇之上的最高的審美范疇。自魏晉至隋唐,以陶淵明、王維為代表的中國文人詩畫,就已經(jīng)以自然為宗,宋文人畫勃興,自然美成為藝術(shù)的主導目標,自此,返璞歸真成為中國文人最高的藝術(shù)審美境界。欣賞無塵世的喧囂、樸素而有真趣的自然山水,以能在青山綠水中獲得精神自由為快活,以棲丘飲谷為高,一丘一壑自風流。園林以“雖由人作,宛自天開”的“天趣”為最高境界,以區(qū)別“俗氣”或“匠氣”的作品。正是這一審美理想在藝術(shù)實踐中的理論概括。

  園林選址、布局處處注意與大自然的融合,頤和園西借玉泉山及燕山,方使人獲得“悠然見南山”的“真意”。私家園林更以情韻取勝,以追求平淡清深、幽雅脫俗意境美為極致,園中云峰石跡,迥出天機,參乎造化,以妙合自然、假中見真、不見人工痕跡為重要的美學特色。張?zhí)这衷谔K州東山所疊假山,人居其間,能夠使人幾乎忘了東山之為山。將假山當作了真山,而真山反倒覺得好似假山了。曹雪芹在《紅樓夢》中發(fā)表過高見:“天然者,天之自然而有,非人力之所成也”,如果“遠無鄰村,近不負郭,背山山無脈,臨水水無源,高無隱寺之塔,下無通市之橋,峭然孤山,似非大觀”,“正謂非其地而強為地,非其山而強為山,雖百般精而終不相宜……”。

  素樸而富野趣,回歸自然,進入“天和”常樂的至境,就成為中國園林的追求。

  唐白居易的廬山草堂,以原木為庭柱,不上紅漆,墻,只是讓泥瓦簡單抹一抹而已,不刷白。清代揚州瘦西湖園林中的小建筑,常常模仿之《揚州畫舫錄》卷14《白塔晴云》中云:“西爽閣前夾河外,堤上樹木蒼茂,構(gòu)小屋,高不盈四五尺,枋楣梁柱,皆木之去膚而成者,名曰'木假亭',如蘇老泉'木假山'之類。今謂之'天然木'!本哂刑烊蝗サ耧椀暮啒泔L格。清鄭板橋在《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二書》中描述了他理想中的家園,好似畫家筆下的一幅荒郊野趣圖。

  富貴之家也都士人化。明代北京的“定國公園”,“不垣不堊,土地不甃”,園墻不粉刷,地不鋪磚;“堂不閣不亭,樹不花不實,不配不行”。園內(nèi),垂柳高槐,柯蔭滿院,亂石臥塘岸,土墻生苔,葦侵庭除,荒荒如山齋。素樸而有野趣,竟使人“不記在人家圃”。

  皇家園林也力求去奢華,回歸自然。唐懿宗“于苑中取石造山,并取終南草植之,山禽野獸縱其往來,復造屋如庶民”。明宣宗朱瞻基在“南內(nèi)”花園內(nèi)建了許多的茅舍,圍以毛竹籬笆,追求田園風光、鄉(xiāng)間野趣,富有中國古代文人的傳統(tǒng)氣質(zhì)。隋唐西苑和北宋汴梁的壽山艮岳以及清避暑山莊,皆融人工美于自然,崇樸鑒奢,以素藥艷,無雍容華貴之態(tài),具松寮野筑之情。如避暑山莊,茅亭石駁,葦菱叢生的“采菱渡”,頗具鄉(xiāng)津野渡氣息;山區(qū)不少石橋,不用雕欄;湖區(qū)的橋也多帶有樹皮的木板平橋,水位以下駁岸,作水草護坡的自然水岸處理,建筑物“無刻桷丹楹之費”。

  寺觀園林中也不乏天然素樸的建筑。如青城山的亭橋,以木為柱,以樹皮當瓦,峨眉山的“木皮殿”等,均與大自然渾然一體。

  人文精神與中國園林的隱逸主題

  “天人合一”是中國山水園林的哲學、美學基礎(chǔ),隱逸是它的基本主題,體現(xiàn)出深厚、濃重的人文精神。寓善于美的古典審美觀,成為中國古典園林藝術(shù)正宗代表的士大夫文人園林文化主體精神,也就是文人園林成為隱逸文化基本載體的思想淵源。

  “士”作為知識分子群體,誕生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,代表著整個歷史時代的學術(shù)造詣和文化水平,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、風節(jié)操守意識和人文精神,這些意趣和精神追求也比較典型地體現(xiàn)在士人園林之中。

  中國古代以“人”為本位的哲學,是建立在承認人不僅有功用價值,即社會價值,還具有內(nèi)在價值的基礎(chǔ)之上的,這內(nèi)在價值就是人的自我價值,主要指人獨具的人格價值,即具有獨立的意志、并具有道德的自覺性。在“天人合一”觀的影響下,人們認為人之區(qū)別于禽獸,在于人的心性是與天相通的,天道即人道,于是,便鑄造了一種“內(nèi)圣”的人格模式。先秦時期,“內(nèi)圣外王”之道,就成為知識分子所崇尚的理想人格,而且,“內(nèi)圣”的感召力也一直為士大夫們內(nèi)心修養(yǎng)的動機和推動力。

  “隱逸”成為中國古典園林的基本主題,除了上述大的社會文化背景,還受到在封建社會中形成的全社會的價值觀、歷史上“隱逸高人”作為榜樣的“原型化”、范式意義以及教育、審美的定型化、士大夫文人和整個社會的中庸心理以及農(nóng)、漁、樵——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“一主二副”、隱逸江湖、回歸田園、棲息山林的安全性等影響。中唐開始,白居易總結(jié)出“中隱”即隱在留司官這條路,并與自己家的私園聯(lián)系了起來,園林成為“中隱”者的最合適的載體。文人園往往將蘊涵的隱逸意蘊浸潤在“主題園”名中:

  (一)隱逸江湖、回歸田園。中華文明基本上是農(nóng)業(yè)文明!疤煜轮剞r(nóng)耕”,以農(nóng)為本,與此產(chǎn)生的諸如安土樂天情趣,不追求冒險刺激,愛土、敬土、安土、鄉(xiāng)土情誼、思鄉(xiāng)、懷舊、尋根、問祖等,成為中國人傳統(tǒng)的心理積淀。蘇州就有“招隱堂”、“小隱堂”、“隱圃”、“桃源小隱”、“笠澤漁隱”、“樂隱”、“滄浪亭”、“網(wǎng)師園”、“拙政園”、“藝圃”、“耦園”等。

  (二)知足常樂、恬淡寡欲。知足常樂是中國古代的人生哲學!独献铀氖逭隆吩疲骸暗溎笥诓恢悖棠笥谟,故知足之足,常足矣!钡兰姨岢倪@種人生理想,是“小國寡民”理想的心理反映,但卻既與儒家主張的“養(yǎng)生莫善于寡欲”相合,又與佛教所宣揚的人生領(lǐng)悟一致,《無量壽佛經(jīng)》云:忍力成就,不計眾苦;少欲知足,無染恚癡!币驗樗哂袑徝莱摰淖缘弥。人一旦超脫了功利,就會無憂無慮,精神上達到和美的境界,“知足者仙境”事事知足,人生就如生活在神仙境界!都t樓夢》中描寫的甄士隱,成天種花蒔竹,不以功名為念,作者稱他過的是“神仙也似的生活”。因此,恬和養(yǎng)神、容膝自安,成為文人們普遍認同的生活方式。

  特別在明清時期,士大夫們越來越醉心他們的“芥子”式小園,但心靈的精神空間卻越來越大。北京海淀明代書畫家米萬鐘的“勺園”,取意海淀一勺。清李漁在南京的芥子園,“地只一丘,故名芥子!鼻逋文觊g,原云貴總督張月清因病退歸武昌,筑“寸園”,自己解釋曰:“今退老是園,寸木拳石,可以怡情,寸晷分陰可以習靜也,余不欲詘寸而進尺,累尺而成丈,亦得寸則寸而已,故以名吾園。”蘇州歷史上有“一枝園”、“鷃適園”、“半枝園”、“繭園”、“咫園”、“蝸廬”等。今存者有“曲園”、“半園”、“絸園”、“殘粒園”、“芥舟”園等,都是這種精神的體現(xiàn)。

  (三)怡情丘壑,醉心風月;谔烊撕弦坏乃季S模式,人們追求與自然的渾融,向往寬松清幽的生活,投身大自然,許多園林的主題是直接以植物以及花木色彩命名的,諸如“涌翠山莊”、“茅亭”、“梅隱”、“一松山房”、“依綠園”、“清華園”、“秀野園”、“千株園”、“怡我園”、“清心園”、“逸我園”、“暢園”等。

 。ㄋ模⿰世、怡親、繼祖、寄傲、養(yǎng)志等。以血緣為紐帶的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宗法社會,是一種“家國同構(gòu)”的政治模式,中國人政治倫理化,倫理也政治化,“忠孝兩全”成為最理想的范式?鬃犹岢觥靶€楸尽,將外在禮制(規(guī)范)變?yōu)閮?nèi)在心理(情感),漢代將此思想制度化,甚至法律化,便逐漸積淀而成深層的文化心理結(jié)構(gòu)。如蘇州“怡老園”、上海的“豫園”,清康熙年間參政孫彤構(gòu)園名“志圃”,明代王世貞的“離薋園”等。

 。ㄎ澹┦惆l(fā)方外之情、塵外之意。如“祗園”、“弇州園”、“壺隱園”、“壺園”、“方壺勝景”等。

  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期,皇家園林就向士人園學習,至清代,皇家園林大量吸取南方私家園林的藝術(shù)精髓,“南秀北雄”集于一體。因此,皇家園林除了表現(xiàn)皇帝君臨天下、俯察庶類的特殊情感外,也表現(xiàn)了一般文人的審美情感,如對清幽生活的向往,陶融于自然美色,對歷史上隱逸高人的仰慕、欣羨之情:莊子、嚴子陵、陶淵明、王羲之、邵雍、李白、杜甫等。如圓明園的“武陵春色”、“山高水長”、“濂溪樂處”等;承德山莊的“濠濮間想”、“香遠益清”、“水流云在”、“知魚磯”等;頤和園的“意遲云在”、“邵窩殿”、“云松巢”、“蘭亭”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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