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產園林國際論壇鄭云清演講實錄
北京龍湖地產景觀經理鄭云清
我是北京龍湖(地產)的鄭云清,我今天給大家分享的主題叫“飲真茹強、蓄素守中”。我們粗略估計了一下,龍湖作為一個開發(fā)商來累計開發(fā)的項目超過了200個,服務超過了20萬個家庭。為什么要總結一下這個數據,實際我越來越發(fā)現我們在做景觀的同事,最后都會有這樣一個印象,就是我們生活中各類的行為,它最終都會建立在某種回憶上,就像當年貝聿銘小時候在獅子林有一段經歷一樣,包括我們現在做設計也是,總會想起說,我們在哪兒見過一個廣場,它有什么樣的東西,然后我們要應用到這里來,很多都是關聯的回憶。
正是基于此,所以我們在想,龍湖作為一個地產(公司),我們力所能及的地方在哪里?我們要有所作為的地方在哪里?用剛才那個理論,我們換算過來,其實龍湖的景觀空間承載了50萬個家庭的生活回憶,它終究會以一種形式回饋到社會各個層面,譬如你小時候是在什么樣的環(huán)境下成長,你將來會從事什么工作,很多時候都有一些看似沒有關聯的關聯,基于此,我們才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。龍湖之興造,跟剛才崔博士講的不一樣,他可能更多是在城市的界面上,我們想縮小一點講,就是“圍墻之內”,而且這個“造”還不是“建造”,我們是“興造”,這個“興造”也不像大興土木那種,有一些急功近利的東西,我們想說的是,我們欣喜,我們有雅興來造一個東西,是投入了感情的意思。所以我們自己設立了一個問題,圍墻之內發(fā)生了什么?其實這么問是因為龍湖也少有在公開場合去說自己的景觀,今天也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,我想今天大概把這個問題解答了,也算是一件好事。我們在圍墻里面,你們看到的三米的院墻、保安,有時候想進去都進不了,到底這里面是什么樣的東西,有什么好奇的,這么多年龍湖的造園人到底在做一些什么東西?
我舉一些小的事例,去年我在北京做了一個項目,或者說是從事了一個造園活動,這里面有一些細節(jié)的篇章,我拿這些小的節(jié)點來分享一下。故事都發(fā)生在這個項目的門里面,先說這個門,我們從門的制式上,其實一開始翻了大量的書籍,簡單說宮門、府門等都有差別,這就是我們過去傳統(tǒng)文化里的東西,作為一樘門來講,我們沒有在門上過多地雕梁畫柱,也沒有強調這個門用什么材料打造、花多少錢、如何貴重,我們一開始的切入點是在制式上如何去做到匹配,如何讓門上的肌理變得順理成章,細看才能看到,這個門通常情況下,按地產開發(fā),我們會去找一個銅門廠家,也是機緣,我去了一家在北京做批量門比較大的廠家,在他們的車間里面,99%都是批量門,我好奇地多走了一步,走到了一個小車間,那個小車間是一個鏨刻車間,就是傳統(tǒng)銅鏨工藝的一個車間,這個車間幾乎快活不下去了,里面有幾個小師傅。這個車間誰也沒想到,它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孟德仁的工作室,機緣巧合,我多年前在央視看過他的一套紀錄片,當時就對鏨刻已經是有很大的興趣,當我得知這個鏨刻間是他的工作室的時候,那時候就很欣喜說要把這樘門弄成鏨刻門。其實對鏨刻來講,最有意思的就是鏨刻肌理,我們反復嘗試了很多次,這個鏨刻的肌理非常有意義,最后我們在宋代馬遠的水圖里面找到了一些水紋的肌理,為什么用它?因為這個項目鄰水而居,是一個鄰湖的大盤,名字又叫景粼,冥冥中有很多暗合之處,所以我們從畫里找到了一些肌理,用到了鏨刻記憶上,我們想在這個門上發(fā)生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。所以宋代馬遠的水圖和今天臨水而居的龍湖大宅門,在通過世代承襲的金屬鏨刻工藝,于龍湖而言,其實我們想蓄守的是看上去的關聯,而不是看上去就是,你們家富貴也不是看上去是個金的門子就是富貴,中國人看東西是覺得牡丹、芍藥富貴,他是聯想到富貴,如果中國人喪失了對一個基本事物的聯想,那恐怕跟西方人也沒有什么區(qū)別,所以這個園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是聯想出來的。
再說一個小的節(jié)點,是關于這樘門里面的,門進去以后,我們想在北京這樣一個大都市圈里面,鋼筋混凝土中的營造一個都會桃源,進去以后是一幅山水畫卷。為什么要這樣做?從文化的角度我們一開始是這么想的,因為整個項目當時在美學范疇上,我們給它框定在宋的范疇,所以我們那個時候找到了宋最有名的一張畫叫《千里江山圖》,我們很想通過一小幅的玻璃框去重現《千里江山圖》,只是從小的意念上去呈現。最后我們找到了岫巖玉,其實岫巖玉這個東西既定存在,最后營造出這樣一個意境。岫巖玉如果作為一個造園的物料本身來講,它沒有建立時間文化等維度的關聯的話,它就是一塊碎石頭,這個碎石頭也不值一提,但是如果它和文化關聯、和時間關聯了,這個就是我們在造園過程中一直堅守的局部是整體的線索,就是任何局部,它應該能夠看到整體。這個水池的周邊做了一幅疊石、理水,其實我們甲方在和設計院探討的時候,通常會說來點“意象照片”,但是我一直就特別想糾正“意向”和“意象”這兩個詞的解釋,通常我們找意向照片非得是,我要找一個動物,那就是來了一只貓和狗,但是他不理解,動物不是人,其實我要的是這樣的解釋??催@幾張照片,我的示范區(qū)或者說我們的場地并沒有實現這樣的尺度,但是我們需要得到的是它的形態(tài),第一張照片是一根水柱流下來,第二張照片又是圍河之后的一個深碳,我們要的是這樣的意象,當意象形成以后,大和小只是微觀和宏觀的空間尺度而已,最后我們是按這樣的意象疊出了這樣一組山。
再談談我們在造園過程中做的一些有意義的事。龍湖比較有意思,從設計、工程,再到交付的物業(yè),都是由一個人全程在負責的,這個項目我從建造開始就一直跟著施工單位一起,選石頭的時候,我們相信如果你盲目去選,有很多石頭可以選,我去選石頭之前看了大量的古畫,這張圖是蘇軾的《怪石圖》,我從這些古畫里面找到了當時的人對于石頭的審美,他認為什么樣的東西是美的,我們帶著這樣的審美再去到料廠里面去選,我作為一個造園的人本身來講,它就是一種關聯的所在。房山有一個很大的石料廠,說到房山,有房山漢白玉,后來我一聯想,為什么老皇宮里面有那么多的漢白玉,因為離房山近,我估計理由就這么簡單,為什么?其實這就是從事這個活動最有意義的事實,就是你很多的解釋都是通過自己用腿去丈量以后,得到一個簡單的答案,而且非常滿足。當時在那個料廠,我看到了那么多的石頭,每一塊石頭形態(tài)各異,我都非常喜歡,每一塊石頭我都想給買下來,一剎那我仿佛就聯想到,當時宋徽宗在造艮岳的時候,傾全國之力,要把一些奇花異草、一些怪石嶙峋的東西都要運到自己的園子來造一個艮岳,可以想像,一個愛好藝術的人,最怕的是靈感枯竭,所以他自私地要造一個這樣讓他靈感永不枯竭的東西,所以一剎那之間,從幾百年后的今天,我們通過一個活動,可以有一種全新的詮釋,就是對于宋徽宗為何要造艮岳,這是我覺得在造園過程中一些非常有意義的節(jié)點。
在造園過程中,我也非常愿意去做了一些身體力行的事,就是我跟著這些人去鑿石頭、推石頭、去種樹,這個東西最大的好處就是,很多東西不是浮于表面、不是浮于文字,更不是簡單寥寥幾語,如果你不去推那個石頭,你永遠不知道一噸是什么概念,當我推石頭的時候,那個石頭往回彈的時候,我感覺人太渺小,你的力量太渺小了,這個過程中是很有意義的,后來我大多說體悟比較好,不要說感悟,因為感悟往往都是一幌子的事。這里面還有一個小故事,這些紅點是我當時在造園過程中去選料的一些點位圖,我后來匹配了一下北京市的規(guī)劃圖,做了一個疊圖,有意義的事情發(fā)生了,就是我在西聯石材城,北京的應該比較知道,因為西聯那個地方原來是一個石材基地,現在被拆遷了,覺得是重污染,那個地方要蓋成房地產,已經遷到香河、永清,剩下了大量人家?guī)Р蛔叩乃槭榱?,我開車在那兒瞎轉悠的時候,一是覺得這些東西太好了,二是覺得真是太浪費了,在這兒會造成各種負擔,其實當時這些石頭已經很臟了,上面什么東西都有,我們連夜就把它挖回來了,也擔心城管,還是壞了一輛車把它弄回來了。弄回來以后變成什么樣了,我們在造園節(jié)點里面,一些核心的節(jié)點我都用了這些石頭,針對這些石頭的形態(tài),我沒有動它一分一毫,結合我的場地去營造了一些節(jié)點,讓它獲得了第二次生命,上面那塊也是。
選匠,在疊石過程中,其實疊石找誰疊都可以,為什么龍湖后來選了山石韓,因為山石韓是疊石世家,真的有一批人一直在做一件事,你要看到他們現在的生活狀況,你都不能想象他們是真正的傳承人。這些圖片上的人都是山石韓的十幾個弟子,一起在這兒疊的,那個是大弟子、那個是十二弟子,我都能點上名來,有意義的地方就在此,最后我們疊出了這樣的東西,加上了甲方的一些想法。蘇軾雖然不在世了,但是我相信他當年審美的石頭在,作為今天的我們來講,我要去選這塊石頭,宋徽宗也不在了,他留下了一個謎,我們有自己的解釋。在造園過程中,我們蓄守了一些不確定的機緣,這種不確定事很隨意,覺得這個很有意思。
這個是我們做的一幅水墨畫,這個東西就不多講了,因為時間有限。它有意義之處在哪里?我們也找了一些個人藝術家做了一些跨界的合作,把它引到了我們這個圍墻之內,這個本來不應該在圍墻之內的東西,或者不是說不應該,而是鮮有人知,但是終于被我們找到了,用一種中國水墨的形式呈現,非常妙。最妙的就是這張照片,剛剛它有液態(tài)要凝固成固態(tài)的時候,一只蜻蜓飛了過來,落的位置是我早先就預想好的要點一個東西的位置,簡直就是神來之筆,這就是造園,簡直樂趣非凡。
再說這個節(jié)點,這個叫“輞川絹畫”,看到這張照片,是真實的,我們在過程中有很多客戶也好、業(yè)主也好,走到這幅畫面前,有時候是下雨天、有時候是陰天,有些時候是夕陽,大家都會駐足停留,我刻意觀察,他們停留下來以后,我覺得他們被感動了,他們沒有驚訝于尺度之大,也沒有驚訝于工藝,更沒有驚訝于任何,他們驚訝的是夕陽西下,就僅此而已。至于它的技術怎么弄,其實要說也能說,我就簡單一筆帶過了。值得一提的是,為什么要選仇英的《輞川十景》,輞川大家都知道,其實是最早的別墅形態(tài),它是在都市外的一個桃源,我們希望我們造的這個圍墻之內的園子,就像這個輞川一樣,它是世外的桃源。這個是另一個角度,夕陽西下,晚霞簡直就像一個金色的屏幕。同樣的節(jié)點,同樣的東西你白天看不著,下雨的時候看著了,這就是園林的奇妙。所以我們覺得蓄守是時光的感動,你必須經得起春夏秋冬四季更迭。仇英也不在了,但是我們可以用今天的技術,把仇英再現,這就是一種文化的關聯。
所以最后又回到龍湖我們作為地產景觀,我們力所能及之處在?其實表面上看,中國在大興建造的過程中,在城市化運作的過程中,開發(fā)商是對結果要負絕對責任的,不論好和壞,因為我們的體量在那兒擺著,我們所有的設計也好,什么樣也好,都是尾隨著行業(yè),沒有辦法,所以作為甲方里面的管理人員來講,像我這樣的人,在龍湖體系內大概有130號的人,我們這130號人做的什么事?僅僅只是做的這點事,我們希望我們搭建一個平臺,建立一些關于生活敘述的關聯,我們能夠傳承文脈,我們能夠把那些已經生活窮困潦倒的匠人們召集過來,讓他們可以活下去,可以延續(xù)下去,讓住在這里的小兒郎、少年郎、老人,他居住所見所得、風雨時光,希望能夠潛移默化,希望生活在龍湖園子里的孩子,看見的東西都是比例精確、形態(tài)優(yōu)美的,他能夠看到花開花落、四季更迭,這些都會對他將來的成長,他出國也好、從國內回來也好,相信這都是他最寶貴的財富。我們想造一方天地,給生活在此的人一個關于園林的線索,它是貫通古典美學和現代文藝的一個通道,僅此而已。所以最后這句話,它是出自唐代司空圖《詩品二十四則·勁健》里面的一句話,叫“飲真茹強,蓄素守中”,其實換句話來講,它是要保持內心平和的一句話,盡管現在我們的生活節(jié)奏快得不行,但是終歸還是有那么一些人,在做一些慢條斯理的事。謝謝大家!
編輯:lianqi