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東東：實際上這是你在建筑中追求的東西？

　　王澍：對，我一般稱之為讓人理解，就是一定讓人看到這房子是怎么建的。譬如我這墻是三層造的，一定會有一個斷口，讓你看到外面是一層磚，中間一層是混凝土，里面有一層白粉，這三層?xùn)|西有一個剖切，我從來不會把它包起來不讓你看到。這種觀念有點類似于布萊希特的戲劇，他會讓你知道我在演戲，我告訴你我在演戲。

　　陳東東：這是為了喚起人們一種建筑意識嗎？

　　王澍：對，我稱之為自覺，你會看到它有種自覺性在上面。

　　陳東東：你似乎很強調(diào)建筑材料。

　　王澍：是，我認(rèn)為材料是第一位的。

　　陳東東：這跟你說的語言一定有關(guān)系。

　　王澍：是的，因為語言這個詞你可以把它深著談一些理論。

　　陳東東：那么材料是不是相當(dāng)于詞呢？

　　王澍：對，詞。然后建筑會告訴你構(gòu)詞法。譬如一個建筑，它會告訴你它用了一個詞，還是用了這個詞的一類詞，就是說這個詞后面有一個詞庫，而這個詞庫里面的詞同時都出現(xiàn)了，它也像是一部詞典。

　　陳東東：而建筑給出了生活的語法。

　　王澍：這怎么講，建筑設(shè)計師和使用者的關(guān)系，有一點像是虐待狂和受虐狂的關(guān)系，它對人的生活其實影響非常大。我做的建筑另外有一個特征，我稱之為可能性比較多，但這或許也是讓有些人用起來不舒服的原因。譬如到一個地方，要是你給我很清楚的道路，走廊、房間，那就很簡單了，可是我的建筑經(jīng)常會給你至少有兩個選擇，會造成迷失。最典型極端的一個例子是象山校園有一幢樓，被說成是最容易讓人迷失的一幢樓，有一次我在那兒碰到一個人，是這個學(xué)校里的干部，半個小時之前他說他要去另外一幢樓，半個小時之后我回到那兒，他還在原地，他說他已轉(zhuǎn)了半個小時了，但找不到走出這幢樓的路。其實這幢樓有八個非常明顯的出口，他居然一個也沒有找到。

　　陳東東：這是因為他的問題，還是很多人在這幢樓里都會經(jīng)歷這種迷失？

　　王澍：蠻多人的，在這個樓里，譬如有人在二樓，他想下到一樓，結(jié)果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走到了三樓，不知不覺間他就走錯了。

　　陳東東：就是說是這個建筑帶來了迷失。那么作為這個建筑的設(shè)計師，你的用意是什么呢？

　　王澍：怎么講呢，人過日子要有感覺，否則活著又有什么大的意思呢？對我來說這類似于一個游戲，是非常游戲化的。其實我是在玩一個游戲，這個樓就是一個游戲，你要是有游戲的精神，你就覺得很好玩，你要是沒有游戲的精神，你就會覺得很郁悶。所以核心可能是一個樂趣。當(dāng)然有時候也有點強迫，譬如說我就不想要這么個樂趣，為什么要強加給我？這里就有個問題，因為建筑通常不是為一個人做的。要是你要我做一個建筑，你很喜歡游戲狀態(tài)，我為你做了一個，這是一種；但更多的情況是，這個建筑是為一千個人、甚至更多的人做的，這個游戲可能很多人不要。那么我承認(rèn)我?guī)в斜容^主觀的意圖，我想刺激你一下，推你一把……